众所周知,有个成语“食指大动”,又有个词叫“染指”。这两个典故,都出在《左传·宣公四年》:
郑国公子宋每逢尝异味时,食指会动:是为食指大动。
当日楚国送给郑灵公一个鼋——也就是大鳖了,我故乡无锡有地名,就叫鼋头渚——在鼎里烹了,公子宋馋了,食指大动。
郑灵公故意不给公子宋吃,公子宋生气,跑去鼎旁,用手指在鼎里染了羹汤,尝了味道:是为染指。
此事后来还引了乱子,且不提,只这件事,可见出一个细节:
当时在南方的楚国,确实产珍奇美食;一只鼋进贡到郑国,都能闹出事来呢。
如果鼋到处都有,郑国大概也不至于为这事闹起来。
曹操麾下那聪明的杨修,跟曹操玩过一个食物小把戏。
曹操在北方送来的酥盒上,写了“一合酥”。杨修带人吃了曹操的酥,还跟曹操玩小聪明,说“一合酥”拆字解读为“一人一口酥”,很妙。
但这个故事,也只能发生在曹操那边,孙权怕就轮不到了:
酥是塞北酥酪,也只有统一北方的曹操才吃得到。
在古代,食物还是很分地段的。
南北朝时,我国有本好书,叫做《齐民要术》。里头写到许多吃法:制作肉酱啦,酿酒啦,烤乳猪啦,腌渍工艺啦,诸如此类。
细想这本书的宗旨,其实在“无所外求”——大概类似于《零基础教会您怎么在家制作食物》这种感觉吧?
为什么呢?
因为那是南北朝啊。之前十六国时期乱了好些年,各地多建立坞堡以自卫。之后纵然分了南北朝,物资流通也并不算稳定,。自上而下,大家都习惯自种自吃,自腌自藏,自己动手丰衣足食。
那意思是:别指望吃到外面珍奇的事物了,就学会自家做吧!
南北朝分割南北,体现出最实在的差异,就是南北饮食了。
比如南齐的王肃去到北魏,一度还维持自己南方人的饮食习惯,常吃鲫鱼羹,喝茶。
几年后,王肃参加北魏孝文帝的宴会,已经适应了,能大吃羊肉酪粥,以至于孝文帝好奇起来,问王肃:
羊肉与鱼羹何如?茗饮与酪浆何如?
——现在如果有人问“羊肉和鱼羹好吃吗?跟茶与酪饮比怎么样?”一定让人莫名其妙:这又不冲突!
但那时候,大概北方人吃羊肉酪浆,南方人吃鱼羹茗饮,是当时约定俗成的吧?都能当做身份区别了。
饮食文化,与地域有绝大的关系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,这众所周知。游牧习惯的则肉类和乳制品发达。远离赤道的地方往往因寒冷而腌渍工艺出色,接近赤道的地方往往因植被丰茂而擅长运用植物香料。
欧洲吃得最好的几个所在,比如法国、意大利和西班牙,都是偏南且靠海。英国人也靠海很爱吃鱼,但纬度高,历来不产香料,所以英国民间菜的调味之单一,尝过的自然明白。
大概地域的多样,决定食材的多样;纬度跨得越大,调理方式也就更多样吧?
说回我们的历史。
后世有个传奇艳闻,说唐玄宗跟杨贵妃调情,说她刚出浴的胸部是“软温新剥鸡头肉”;安禄山凑趣,立刻连一句“滑腻初凝塞上酥”。
这事情未必是真,但唐玄宗一个陕西人说出江南鸡头米,再由安禄山一个北方粟特人说出酥酪,也可见当时唐朝地域之广阔,物产之丰饶:这两样东西,能出现在同一句话里了。
当然,既然说到杨贵妃了,我们也都知道:
她人在长安,却吃得到岭南来的荔枝,“一骑红尘妃子笑,?无人知是荔枝来。”
这事奢华归奢华,但也的确是统一天下之后,才做得到的。
类似的南北物产合一细节,白居易有诗所谓:
“稻饭红似花,调沃新酪酱。”
红米稻饭产于南方,酪酱则是塞外饮食习惯。
大概京杭大运河开辟,加上大唐与西域交接频繁,南北食俗,也可以混一了。
这些都只是古书中的小节,但民以食为天,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。
当南北朝分割天下时,羊肉和鱼羹似乎都能用来区分饮食习惯;大概当时北魏孝文帝看鱼羹,类似现在英国人看马赛鱼汤的心情。
到大唐混一之后,酪饮和稻饭也可以一桌相见,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。
就像我们现在,有人说他要吃个哈尔滨红肠搭配海南鸡饭,大家最多会诧异一下说吃得挺宽,搞不好是个长居三亚的东北老哥,但也都觉得正常:都是自家的吃食嘛!
所谓幅员辽阔地大物博,其实有个更直观的形容方式:
食谱不重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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